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巨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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巨變

佛門山門外。

老者緊緊抱住石鼎灰爐,一頭白發掃進香灰,顯得愈加臟亂落魄。下方三四個朽邁老人死死纏住香爐高腳,整個人都撲在上面。

老人們嘶啞的聲音都在發顫,“大逆不道!推翻香爐要遭天譴啊!”

幾個年輕人抓住另一側,不忍傷到老人家,一直不敢用力,僵持許久,只好滿臉不耐煩駁斥,“死到臨頭了,還管什麽天譴!”

兩方推拉之下,銅鼎顫顫簸蕩,檀香支支跌墜,香灰嘩嘩紛飛。

老者扯著嗓子哀嚎,“我等供奉這麽多年,怎能讓後生如此踐踏!”

年輕人氣笑了,“誰家不是供奉多年?老子傳兒子,兒子傳孫子,代代香火祭祀,結果呢?佛門給了什麽?大難臨頭窩在裏面當縮頭烏龜?”

“好歹供了......”

香灰滾滾顛顫,翻上下邊沒能燃盡的煙柱。老者斜眼瞥見刻著自家門戶的煙柱,霎時怔住。

年年縮衣節食,春節期間少啃一塊肉,就多出一根檀香,多上一次供奉。為了爐裏這半根檀香,過年就沒給孫兒做新衣裳,縫補縫補還能穿。

從小到大,他們家、鄰居家、村裏都是這麽過的,沒人覺得有問題。可是,真的沒問題嗎?

往事湧上心頭,一瞬之間,什麽都想通了。

他們為什麽要這麽盡心盡力供奉佛門,不就是求佛尊保佑他們順遂,不就是要僧人護佑家門平安,不就是希望關鍵時刻得到佛門庇護?

此時,不就是該佛門出手?

他們幾個老東西為什麽要攔著?因為搭上一輩子的誠心和信仰卻沒能得到應有的回報,心生忿恨又不甘就此承認自己一輩子信錯了!最後關頭還想賭一次。

老者放手了。下方幾個老人怔怔思索。

就在這個時候,山下人群竄來一個黑衣青年,擡腳一踢,銅爐砰然撞上山門,歷年滿爐香灰浩浩蕩蕩滾落一地,翻起灰塵彌漫開來。

老者頹然跌倒,視野模糊不清,耳畔滿是針對佛門的辱罵言辭,亂糟糟,鬧哄哄。

有生以來,自他祖宗那輩算起,從佛門開山立派以來,老者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,也從沒想過這能發生在佛門山下。突然間,胸腔深處湧上一聲輕笑。

吵嚷喧鬧的人海中,黑衣青年的話格外響亮鮮明,“屍棄佛戕害菩提佛,改投黑氣,是不是世尊授意?佛門如何處理此事,不該給眾生一個交代?”

一個時辰前,關於兩佛廝殺的情報已經流傳開來,他們只當是謠言,此時黑衣青年確鑿地質問,眾人不禁信了這話。

以前僅僅忿恨佛門不肯出手拯救眾生,這時開始質疑佛門是不是和黑氣有所牽連,不然屍棄佛怎會如此。

眾人占領道德高地,越發刻薄地詰難諷刺佛門。

風向一變,颶風眼的黑衣青年又開始主導,高高舉起一枚紙,“佛門拿錢不辦事,不如退還供奉。我們掏空家底,可不是為了養你們這幫蛀蟲!”

眾人有樣學樣,狠狠重敲山門,要求佛門退還供養。

被擠在人潮中央的老者冷眼瞧著眾人,嘴角的笑意越扯越諷刺。

不堪入耳的侮辱謾罵透進山門,傳入每個僧人耳朵,遠遠飄到原第二佛屍棄佛的大殿。

一隊白袍僧人走出大殿,個個披枷帶鎖。除了隨屍棄佛逃離的祭,屍棄佛座下所有弟子盡皆在此。

慧可掃了一眼,語含警告,“主殿的事兒都知道了,我就不再解釋,照迦葉佛的命令,先押你們進戒律獄,日後再審。”

白袍僧人們垂首不言,沒有辯解,沒有懊悔,似乎坦然接受一切,包括佛尊的背叛。

隊伍沈默走向戒律獄。

入門不久的白袍僧人突然擡頭,出聲問道:“佛尊為何要這麽做?”

當時主殿的變故有不少證人,不是什麽秘密,慧可也不隱瞞,回道:“他和菩提佛都說了一句話,‘肉體生老病死,神魂生住異滅,天地成住壞空’,也不知道到底在打什麽啞謎。”

隊伍停了,所有白袍僧人仰頭望天,瞳孔深處滿是難以置信和惶悚不安。

慧可不解,“怎麽了?”

沒有人回答他。

出聲詢問的白袍僧人落在隊伍最後,猛然睜開鎖鏈,疾步奔向山門。

慧可驚住片刻,沒能第一時間攔下。漫山遍野的僧人們不知緣由,故而也沒有阻止。

就這樣,白袍僧人沖出山門。

坐夏以來便緊緊閉合的山門突然打開,門外的人們嚇得連連後退,把混亂不堪的香爐藏在身後。然而這名氣喘籲籲的白袍僧人瞧都沒瞧一眼,還沒捋順氣息,就振臂高呼。

“肉體生老病死,神魂生住異滅,天地成住壞空。”

眾人都是只求庇佑的平民修士,哪管什麽佛理不佛理,完全不懂這話的意思。哪怕有粗通佛理的人,也僅僅明白前兩句。最後一句連佛門本殿的高僧都未悟通,他們又怎麽弄得明白。

僧人喊了一遍又一遍,絲毫沒有解釋的打算。

眾人傻眼看著,以為佛門出了個走火入魔的瘋子,礙於僧人的修為,都不敢近身。

慧可趕到,乍一聽白袍僧人的話,頓時大驚失色,第一時間封住白袍僧人的嘴,命底下人擒住。

白袍僧人被押進去的時候,神色又驚又喜又憂又怕,臉龐的肉不停抖動拼命想開口,和真正的瘋子沒什麽兩樣。

慧可暗地警告一眼,轉頭向眾人雙手合十,就想回身關門。

眾人認出他是迦葉佛的親信,主管不少事務,好不容易碰到能夠做主的僧人,哪能輕易放過他。於是,積累已久的怒氣和忿恨一股腦兒傾倒下去。

慧可聽得怒從心起,面上不動聲色,客氣地告罪幾句,簡單說明目前的情況,尤其是燃燈佛的決定。

面對佛門的轉變,眾人的怒火突然無處發洩,神色變了數番,最後只能吞下辱罵,面色又青又紫地表達感恩。

仿佛一副十足的鬧劇,最終慧可代表佛門贏得明面的勝利。

千瘡百孔的鼎爐重新扶起,一缸香灰卻再也收不回來了。

那名帶頭鬧事的黑衣青年把情報傳給殷羨,得到“靜觀其變”的命令。

老者斜眼瞧著這副熙熙融融的場面,諷刺地嗤笑幾聲,頭也不回走了。

佛門本殿,弟子們盡數離開,殿內只剩下燃燈佛和迦葉佛。

迦葉佛單膝著地,垂首謹聽燃燈佛的命令。

“迦葉,從此你便是第二順位佛,即刻起親點門下弟子,過幾日同阿槿奔赴前線。”

迦葉佛保持頭顱微垂的姿勢,擡眸望向前方,就見燃燈佛雙膝跪在地上,親手拾起菩提的骨灰,一捧捧送入檀盒。

迦葉佛問道:“師父此舉,可是為了菩提?”

燃燈佛忽然決定抵抗黑氣,究竟是為了大弟子菩提的遺願,還是扯著眾生大義的旗幟?他想知道。

燃燈佛頓了片刻,“為了蒼生。”

迦葉佛擡首直視,“那師父轉變的契機呢?”

燃燈佛拾起最後一捧骨灰,輕輕合上蓋子,沒有回答。

迦葉佛輕笑出聲,緩緩道:“自從拜入師父門下,迦葉的心願從未變過,以前顧忌師兄不曾提過,而今師父能成全迦葉嗎?”

燃燈佛移眼望來,指尖輕拂檀盒,拂到第五下,終於道了聲好。“從今日起,你繼承菩提的佛號,迦葉乃是名字。”

迦葉佛叩下另一邊膝蓋,伏身長拜,恭聲道:“迦葉領命,三日後率領弟子出征黑氣,必定護住佛門。”

與此同時,佛門以西五十餘裏的高地。

護法神朱槿以及還未離開的部下回到高地,收拾軍裝和行囊,做好出征的準備。

和尋常軍隊不同,部下們興致勃勃,似乎極為期待此次戰爭,畢竟生性好鬥的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徹底活動手腳了。

朱槿從箱底翻出往年的戰袍,急不可耐穿上試了試。

副將阿守忙阻止,“多少年沒穿,不知積了幾層灰,快脫下來讓我先去洗幹凈。”

朱槿擺手豪氣道:“管他呢,上了戰場都一樣,鮮血可是戰爭的榮耀!”

阿守無奈,只能掏出巾絹去擦。

一旁角落,疏狂界三人聚頭偷摸交流。

若鹿問道:“師兄,現在怎麽辦?唯一一顆舍利子被屍棄佛帶走了!”

阿猛也急了,“坤輿界的人還跟過去了!可惡,他就是占了原身的便宜!我們怎麽沒人穿成屍棄佛的親信!”

寧非天倒是沒這麽急,“去了又如何,若是屍棄佛打算放棄舍利子,當時就不會從骨灰裏撿起來。”

阿猛追問,“坤輿界的家夥占了先機!”

寧非天笑道:“屍棄佛不放手,祭只能硬搶。天下之大,能贏過屍棄佛的人又有幾個。想著從他手裏弄走舍利子,無異於癡人說夢。”說完,扭頭看了看朱槿。

若鹿順著眼神望去,頓時明白了,“師兄的意思是計劃不變?”

寧非天點頭,“對,與其肖想屍棄佛手裏的東西,不如送走朱槿得到舍利子。”

菩提佛是個佛號,不是本名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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